戎芷

唯有爱一尘不染。

【佩花/AU】Falling(三)

注意:#其他注意见(一)。本次更新一口气完结。

            #本章梦境内容居多,节奏较快。

            #写的时候我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三)


魔术师在某个下午收到邀请和国王一起日常巡视王国。他们带着少数几个卫兵骑马走在高高的城墙下。万里无云的天空下,天边尽头吹来一阵风,马蹄下扬起呜呜尘沙。


“这可是个危险的活儿,”这么说着的国王甚至连头盔都懒得带,他驾着马比Lee快了两步,潇潇洒洒的回过头冲他随意聊到,“你居然应下并前来,看来我要改变魔术师都喜欢缩在大部队后头放暗炮的想法了。”


“多谢夸奖,my lord.”Lee毫不在意的笑笑,他还穿着他不合群的宝蓝色无袖制服,黑色绒帽上孔雀尾巴似的羽毛飘摇,“您或许不自知,当看着你的眼睛,没有人能拒绝您的邀请。”


“你们口舌蜜腹的特点倒是被你发挥到极致了。”国王挑眉看他。


他以相同弧度的挑眉看回去,表情无辜得让年轻国王刹那破功咧嘴一笑往前跑。


似乎国王很闲,他可以一大早来找魔术师下棋,中午午餐也喊人叫他一起,到了下午要么亲自巡城要么接着下早上没下完的棋,要么自个儿跑到宫殿后头高高的神塔上去。


但是他又很忙,早上下一会儿就得去早朝,午餐推到正午过后才吃,到了他负责的那天也不午睡就去巡城。


带着慢性子的魔术师也开始快节奏(仅在国王陪同时)的生活起来。他开始怀疑国王连着他的王国都是沙漠里的某种怪物,以迷惑捕获旅人为生,玩够了就把他们吃掉。不然无法解释在他脑海里海市蜃楼般不断放映的各色国王的样子,笑的闹的认真的疲惫的输了棋想耍赖的,更重要的是他也能看见国王看他时眼里越来越亮的光。


那是启明星,象征的却不是天亮。


难得清晨降雨,即使上午的太阳把建筑物晒得不剩一丝水汽,也仍有凉爽湿漉漉的感觉漂浮在室内。魔术师和国王一起没什么形象的坐在国王书房地板的大红手工毛毯上,穿着天蓝色绸衣的国王和浅绿色制服的魔术师之间摆着一盘正在对弈的棋,两人都有点漫不经心。


国王突然说:“跟你下棋真是一件快活的事情,你知道,这儿的人要么根本不知道这玩意儿,要么连初学者的水平都够不上。你是唯一能陪我的人。”


Lee维持低头看棋盘的脸的弧度抬起眼皮看一眼他,顺口接到:“那么是谁教你下棋的呢?”


Orlando后仰的动作顿了一下,等他靠上毯子时嘴角比刚才弧度小得多:“是我父王。他热衷于教会我除了治国之道以外的东西,如果不是政务繁忙,我想他很乐意一个人把我的马术剑术兵法教师职务全包了。但是……他死于五年前一场暴乱。从那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能和我好好「对弈」。”


Lee愣了,他抬头,紧张的看着Orlando的眼睛,说:“我很抱歉。”


“不你不用道歉。”国王冲他乖巧的笑了下,“如果不是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并且承担下之后的事情,我也不会告诉你。”


魔术师忧虑的握着棋子,那些长长的睫毛没精打采的耷拉着。国王也无心再说什么,气氛一时沉寂。


Lee不知道该如何打破僵局,他只好在接下去的对弈里费尽心思体现出很努力的下但还是让Orlando赢了的样子,在棋局里认真起来又赢棋的国王脸上浮露出高兴的色彩,他朗朗说:“13:12,我领先你啦。”


魔术师被他的阳光灿烂所感染,憨憨的点头,忽然反应过来应该演个正常输棋者懊恼的样子,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国王憋不住的大笑,越过棋盘来拍他的肩膀。


“你真是太可爱了,Lee.”国王弯弯的眼角有一道笑纹,“太可爱了。”



连绵得像棉花糖的梦境,一幕又一幕链接得太过真实自然,Lee逐渐不再仅将他们当做梦,而是一日中的一部分。他只是从一个地方走到了另一个地方,「世界」总归是没有改变的。




清晨他收到了Orlando的短信,简短的交待了一下今日要去开会不会来要记得好好吃饭吃药他明天就回,末尾有个“晚安吻么么哒=D”。


好似一击温柔的直拳打进他心里,Lee深吸一口气,谁教会他用颜文字的本王重重有赏。


中午隔壁病房的鸳鸯又来了,菜香在走廊里游荡。


没有医生的陪伴和监督,Lee不得不承认这个药的药效有些太有用了,即使他为了不提早入睡都一口气喝下去一大杯凉水,他仍觉得他能就着这站着的姿势入睡。


不行,他迷迷糊糊的想,瞥了一眼闹钟,距离他服完药才过去十五分钟,我得出去走走。


在他走出去之后,隔壁诗人的病房门打了开来,灰眸的家伙神秘兮兮的遛进散步去了的Lee的房间,拿起了床头柜上拖拉机形状的闹钟。


事实上医院附近人烟稀少不太平,他不太愿意他的妻子只身前来又漆黑着回去,通过商妥他们定下七点半之前妻子就离开的约定,即使如此他也不放心,无奈女人比较机灵,他不能仅通过调快自己的钟来赶女人回家,有手表的护士医生都被他“买通”了,现在只差Lee.


诗人熟练的把分针拨快十分钟,嘿嘿一笑溜出了病房。


另一边Lee实在坚持不住,他走在路上都不住的想靠在哪儿睡会,这副样子吓得好几个认识他的护士上来问情况。


或许半小时已经到了。Lee懊恼的停下来,我可以回去睡觉了。他迫不及待的迈开长腿往回走,扫过闹钟如愿以偿的看见长一些的分针乖乖指着40。


闭着眼睛掀开被子躺下来,脑袋还没挨着枕头就已经睡着了。


这似乎注定了今夜的梦和睡眠一样漫长。


今天并不普通,早朝过后沙漠中另一个大国家的使者将会前来进行每年都会有的拜访交往。不用任何人说什么,Lee也能猜到国家们之间关系并不如表面一样好,绿洲是有限的,多占据一份就多一份将权利延续下去的希望。独占永远比平分来得痛快。


Lee不疾不徐抵达晚宴大厅,悠扬响亮的歌曲回荡在整个大厅里,广大的舞池里舞者与闹得正欢的宾客跳着统一又奇妙的美的舞步,舞者们高高的白帽子和绛蓝色的圆裙摆好像一朵又一朵的喇叭花在应着曲调旋转。笑声和交谈声从琳琅满目源源不断被端上来的美食间穿过。


Lee敏捷得体的闪过一个个浪忘我的达官贵族,一抬头就看见高台上正巧往他这个方向看的国王,这还是他们今天第一次见面。


看起来似乎被应酬折腾得疲惫的国王冲着他举了举酒杯,又指了指他所在的高台。


Lee猜想他或许是希望自己上去陪他喝酒。而当他辛苦爬完连扶手都是金子做的的旋转楼梯来到高台,又恰逢上传说中的使者前去向国王行礼进酒。


Orlando安抚性质的迅速看他一眼,正过身子迎接使臣。


“祝你一切安好,陛下。”肥胖的使臣意思意思的行个礼,在获得年轻国王霸气不够礼貌十足的“欢迎你,来自友国的使者”后微妙的笑了。


Lee决定乖乖在这个角落里等着,他随手拿起一杯桌上的红酒,专注的那边低头喝了起来。


然而接下去他听到的却差点让他一口喷出全部。


使者说:“那么,关于「联姻」一事你考虑得如何了呢?我们的王还等待着你的答复呢。”


魔术师难以置信的抬头,果然看见国王变了脸色,但是Orlando只是冷淡的回答:“这件事情我去年就已经给过答复了,今天答案仍然一样,我绝不会同意。”


“鉴于我们的王对您的美色……抱歉,英姿痴情一片,我想他恐怕永远不会放弃。陛下您最好还是今日答应下来。”使臣故意为难的说。


年轻国王提高了音调,他瞪着面前肥壮的男人:“是什么给了你们我一定会答应的认知?”


Lee有几分恼怒的看着那个方向低声问身边的女仆:“你们国家允许同性成亲吗?”


“当然不,”女仆低头小声回答,“这是那个好吃懒做的贵族败类想出来的羞辱陛下的办法。几乎每年他们来都要来这么一出。”


怒火悄然静伏,Lee若有所思的盯着那边局势发展。


“您并没有婚约,我的陛下。”使者终于撕下挂在油脑肥肠上的面具,猖狂和得意一并挤在他的话语里,“与我们的王的和亲理所当然,因为你父亲欠下的人情债你无法拒绝。而据我所知,你的王国正面临灭顶之……”


“住口!”平日温和湿润得像鹿一样的双瞳里好似怒意淬剑气凛然,在王向前迈出一步时神官赶紧出声阻止,他已经看到王的手正往佩剑伸。


“谁说他没有?”Lee大步走过去,一言僵住全场,他俯视着每一双看他的眼睛轻轻握起国王的手,“陛下已和我许下婚约。没有广而告之是因为他害怕我这个异邦人得不到民众认可。如果你忘记了我想提醒你,今天替你拉住烈马的人是我,以恩报恩知难而退,这才是贵族风度吧,我尊敬的使者大人?”


被他握在手心的手慢慢由愤怒的拳因惊讶而放松,与他掌心相贴。


“请原谅我的鲁莽,”Lee柔声冲方才被卷入冲突的王说,“先您一步公布了这个消息。但我实在不愿看你被这类琐事纠缠不休。”


歌者舞者及宾客都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慢慢动作停了下来,音乐戛然而止。一片寂静。


国王错愕的睁大眼睛看着他,半晌刻意压低的声音在警告:“你在干什么?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你永远也不能离开这儿了,你或许会在我被那些不接受的人民政党杀死后,也身首异处永葬异乡。”


“那又怎么样?”Lee瞥过周围议论纷纷的围观者,他过人的身高与脸上不怒自威的气势倒显得像另一个国王,当他看向扬着脸看他的国王时,寸寸冰蓝化温水,“我说过没有人能拒绝您的邀请,我首当其冲。而不论将来等待我的是什么,我都不会后悔握住你的手这种事。”


瞬间,这两只手握得更紧了。惯用武器不同,皮肤紧紧相贴时茧的位置彼此契合摩擦,好像正电子终于回归电流怀抱。


舞会还没完,呆愣的乐师在神官愤怒眼神的示意下才接着刚才断掉的音节继续吹奏,被唤醒的宾客舞者也纷纷动作僵硬的舞动起来。气歪脸的邻国大臣拂袖而去,带走一大批原本就很破坏气氛的武装侍卫。


“你别怕,”Orlando最后紧握一下然后放开,他看着Lee的眼睛连睫毛都是柔软的,“我将履行诺言,今夜这个国家的王归你。”


“我不甚期待。”魔术师深深弯腰,目送还要主持和支撑大局的年轻的王暂时离开他向人群走去。


傍晚如常降临,宫殿里的众人却不如以往平静。他们或身体力行的,或内心担忧的为今夜光明正大住入国王卧室的魔术师做准备。


铺满厚软被褥的床上被方方正正的摆上两个大枕头,它们并排躺着,好像主人已经没羞没臊的躺在了那儿。国王从结束了晚宴就泡在浴室里头再没出来,可怜负责温水的仆人们提了一桶又一桶热水进去,辛辛苦苦维持国王平日泡澡最喜欢的温度。而早已在一众女仆有条不紊的帮忙下收拾妥当的魔术师已经到了门前。


他故作镇定的轻咳一声,挺直脊背,安静里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偏头一瞥右边,走廊尽头转角处就有几个脑袋迅速缩到了墙壁后。在瞥左边,又是一片悉嗦声。


这么一闹他倒是放松下来,哭笑不得的推开门走了进去。


床上坐着好不容易被看着他长大的嬷嬷从浴室哄出来的国王陛下。


“……Hi.”Orlando看着他站了起来,黑宝石似的眼睛亮晶晶的。


“My lord.”Lee走过去。


国王看上去有些想退缩,但是仍像被钉在原地般一动不动。于是Lee来到了他面前,他们对视着。


魔术师举起空空如也的左手,轻轻一抖变出朵红玫瑰来,他说:“我想你可能不会喜欢它。”


国王的眉毛又纠结成奇怪形状,他点点头。


“所以我准备了这个。”魔术师的嘴角翘了起来,温吞的光在他灰绿色瞳孔里一闪一闪的,国王看向他的左手,一把刀柄嵌着与方才玫瑰一样红的宝石的匕首。雕刻着繁琐花纹,刀身流畅刃口锋利。


魔术师对于国王迅速眨眨眼这个表情感到欣慰,他把匕首递到他手上:“你喜欢吗。”


“它真是……太美了。”国王双手接过,仔细打量起来。


“我把它送给你,是有两个意思,My lord.”Lee慢慢伸出手环住国王的腰,他能感觉到这具躯体上那些肌肉骤然的僵硬,不可否认有刹那的失落,但他仍笃定的把准备好的话说了出来,“我希望您能带着它,让它保护你,不论你身在何方。第二,我接下去要做的事情或许是忤逆你的,让你不痛快的,如果你想要拒绝我,可以随时用它捅进我的心脏。”


国王的脸庞又被惊愕笼罩了,片刻后他的表情和身体都放松下来,想要后退的感觉在他身上消失得一干二净,那把匕首被他轻轻举起抵在Lee的胸前。


而在魔术师都开始紧张起来时,他仰头冲着魔术师笑:“你的魔术实在太神奇了,明明是这样莫名的话语,我却听得满意。”


暗自松了一口气的魔术师被蜂拥而至的愉悦包围了,他笑得像朵仙人掌花,低下头以额头与国王相碰,近距离看着那双眼睛压低声音说:“这样就神奇了吗?my lord,please let me show you more.”


国王回视他,目不转睛的:“我期待着。”


他一直希望自己能缓和年轻国王的一切负面情绪,今天他才真正发现他一直都做得到。


或者说,他做到了。


接下去金黄的火焰与他们纠缠,燃尽整个床铺,火也烧到了他们身上,几乎每一寸都要融化。


国王在某个临界点即将来临时骑到他身上俯身,那双被泪水浸透被快感迷蒙的双眼执着的寻找他的眼睛,当他找到时透过灰绿色看到了Lee看不见的远方,他的声音嘶哑,好像入梦者的呢喃:“我将手染鲜血坠入地狱。”


Lee只是温柔的看着他,好像冷色调眼眸能够凭借爱意将这温度永远维持下去,他说:“然后我会站在地狱里接住你。”


白光将仙境降临。


Lee起床时毫不意外的发现裆部有不舒适的粘稠感。他掀开被子,认命的脱光衣物,拿着弄脏的和新的一起走进了浴室。


“Hi Lee,”昨天出差一天的Orlando今天却来得很早,他到的时候Lee正在哼哧哼哧洗睡裤。


“哇哦。”医生看起来似乎想善良的照顾他的自尊,但是还是忍不住笑起来,“我原以为这么大的人是不会尿床的。”


“不Orli,这和尿床一点关系也没有。”Lee高大的身躯蹲下来像一头觅食的熊,他闷闷的反驳,“只是一个梦而已。”


Orlando笑着向另一边走去,漫不经心的顺口问:“What's your dream?可怕吗?炎魔吗?还是比克大魔王?”


“You.Orlando,”Lee转头看他,目光如炬,“Just you.”


Orlando笑眯了的眼睛忽然瞪大了,他弯弯的嘴唇扭成一个极复杂的弧度。这个可爱的表情被唯一的围观者尽收眼底,他大笑起来。


“厚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Lee笑得站起来都得扶着门框,水渍从他露出的肌肉结实的小臂上头流下滴在地板上,“怎么了奥哥,”他故意叫上敬称,“第一次到人梦里去吗?”


“不。”Orlando干巴巴的说,“第一次被直白告诉。”


Lee撇撇嘴,索性抽过一张纸擦干手也往窗台走过来。


Orlando一屁股坐上藤椅,越过椅背看着他随口门:“你昨天感觉怎么样?有乖乖等半个小时再睡吗?”


等到医生一问他才发现昨天似乎睡得太好以至于错过晚餐,此刻腹中空空,一声咕咕咕配合的响起。


“如你所见,”Lee有些尴尬的摸摸脸,“我昨天感觉很好。半个小时虽然不容易,但是也保证了。”


“噢。”医生目光移到他的拖拉机闹钟,一伸手把玩起来,他忽然发现时间有点不对,怎么会快十分钟?自顾自嘀咕着Orlando照着自己的手表帮他调了回来。


“我听见你的咕咕了,”完成后医生把它扔回桌上,“去吃饭吧大个子,告诉我你的身高和饭量没关系,不让我或许都得努力给自己的菜谱加餐了。”


“如果你希望我这么说,”Lee慢腾腾的朝门口走,他眨眨眼,“当然有关系。”


“嘎哈哈哈哈哈哈你快走吧。”


夏末的每个下午基本都阳光明媚,今天外头却淅淅沥沥的下起了下雨。就着滴滴答答敲在玻璃窗上和树叶上的雨声,Lee和他的医生懒洋洋的下着棋。


Orlando只走了个便大局已定,他舔舔下唇放下手中的黑色棋子,撩起眼皮看了眼Lee不动声色的得意表情。


他无奈:“成吧,你赢了。”


“厚嘿嘿嘿,”Lee向后一仰靠上椅背,低低的笑声从他喉咙里窜出来,“13:13,Orli,我们平了。”


“下次我会赢的。”医生把棋子往棋盘上一扔,想起什么一般快步走向桌子。


“我带了些橘子来。”他提着袋子回来,“一位叫李建军的农民以前在我这儿就诊,今天他送来的。”


“久负盛名的Dr.Bloom.”Lee伸手拿了一个慢腾腾的剥起来,他慵懒的样子像一只吃饱喝足或是静待猎物的雄狮。Orlando安静的看着他,专注到放空的样子不知在想什么,直到被叫到名字才回神。


“Orli,”Lee剥下一瓣橘子冲他伸出手,“让我们奖励一下这个伟大的医生,啊。”


鬼使神差医生乖顺的走了过去,他盯着Lee的手,修长的手指上橘子浅黄色的汁液漫溯,近在嘴前的全部都散发出水果特有的醇香。他张开嘴轻轻咬住了伸到他面前的橘瓣。


Lee嘴角的笑意消失了,他透亮的眼眸映出敛眸低眉的医生长长的睫毛和玫瑰色的唇,短短的胡渣听话的贴在他的嘴唇上方。浅绿色在他眼睛里不断加深加浓,在Orlando骤然抬眼看他时,血液加速奔波在他的耳畔,心跳如雷翻滚。


他伸出手揽住医生的肩膀,而医生也飞快的搂住他的脖颈。比上一次更为缠绵悱恻的吻,梦里翻云覆雨的迷离开始在他脑海中若隐若现勾起最大限度的欲望。他明白他想要做什么。


他们一起倒向床铺,在开始纠结对方的衬衫纽扣和皮带时,突然想起两声敲门声。


Orlando吓了一跳,他翻身下床跃进座椅的动作敏捷得像个精灵,Lee几乎同时的钻进被窝的速度也令人折服。


推开门的是Sarah,女孩小心翼翼的:“希望我没有打扰你们,但是,Dr Bloom,主任喊你去开个紧急会议。”


“……去他的主任。”医生翻了个白眼喘了口气,这才理着已经被扯开三个纽扣的衣服告别Lee向门口走。


“晚上见Lee.”


患者虽然也感到遗憾和懊恼,却被爱人的反应逗乐了,他好脾气的回复:“晚上见Orli.”



魔术师是被战鼓声吵醒,还没睁眼便伸手摸向另一半床,柔滑软绸床单上连对方的温度都消失了个一干二净,他一瞬间清醒,撑起身子睁开眼,床单比他预料中还凌乱,折腾了一晚上的对象却不见踪影。


Lee想起吵醒他的那声战鼓,猜测或许和国王的离开有关系。他摇摇晃晃的穿上自己的衣服,冷着脸出了卧室,随手拦住一个恰巧从他面前跑过去的女仆:“王呢?”


女仆显然认出了他是国王的「婚约者」,脸色一红低首恭敬回答:“陛下在书房和神官商讨战事。”


“书房?”


“对。”


Lee收回手让出过道,女仆又急急忙忙跑了起来。


他来到书房,走到虚掩的大门前时,听见国王的声音,这让他伸向门把手的手一顿。


“……他们虎视眈眈也不是头一次了。与其放任一个随时可能威胁我们的对象在身边,就在明日做个了解于我们倒是利大于弊。”


神官故作高深轰隆隆的声音紧接着响起,他说:“但是我的陛下,我们兵力远不足他们。五年前亲王叛逃时带走了宫中大部分的精锐部队,我们的军队甚至到最近才达到原来水平的一半。你不能让这些年轻人去冒险。”


他悄悄推开门,看到了面对面站在沙盘两边的这个国家的两位掌权者。神官旁边谦卑的低着头的胖男人抬头看了他一眼,他看上去似乎想告状,却被两位大人物的交锋吓得不敢多嘴,一个劲的瞪着他。


Lee看向国王,他脸上仍带着一点点绯红色的红晕,或许是因为怒气,或许是不能言说的原因。只有Lee和他自己知道现在他难得扣得老老实实的盔甲下头有多少吻痕。


“除此之外难道有别的办法?城中尽是妇孺弱小,不说故土不说故国,仅为了他们我们就应该背水一战。”


“您为什么总是这么固执?我们完全可以想一个更聪明点的办法而不是与他们正面交战硬碰硬!”神官看上去极为不耐烦,他挥手时看到了魔术师,冷冷的视线与笑声笔直射向他。


非常突然的戛然而止,Lee猛然睁开眼,风扇在天花板上吱呀吱呀的旋转,血色残阳从窗外照进来,洒了一地的胡萝卜味蛋糕屑。


他想起来这只是一个午睡,夜晚还未降临。这次腹中没有发出抗议声,Lee明白这和他对那个「神官」意味深长的眼神疑惑不安所致,但他现在需要去吃饭,才能早早回来继续未完的梦境。


Lee路过诗人病房又忍不住多看两眼,瘦高的灰眸男人正在夕阳的沐浴下冲他的妻子咏诗,这极具穿透力和感染力的颂咏说:“※爱情怂恿我探听出这一个地方;他替我出主意,我借给他眼睛。我不会操舟驾舵,可是倘使你在辽远辽远的海滨,我也会踏着风波把你寻访。”


东方女人只是安静的看着她的爱人,三月阳春般的微笑静止在她脸庞上。


直到走到了食堂他才恍悟那句台词来自于哪里。那是《罗密欧与朱丽叶》的名句。


Orlando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手上还拿着文件夹。


“Hi Orli.”


“我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Lee急着把这一勺汤塞进嘴巴,他迅速选择:“好消息。”


“……”医生笑盈盈的表情一顿,他故作伤心的慢慢在患者对面坐下来。


“……你说,你说什么我都听。”汤勺被主人扔进了餐盘。


“嘎哈哈。”医生笑着伸长手臂拍拍他的头,“我说你想听的。好消息是经过这些天的观察你的胃是基本没问题的。如果你之后也没有出现其他症状,我们就可以考虑一门心思治你的妄想症了。”


“坏消息呢?”


“坏消息是,”医生摆出一个自认凶悍的表情,“精神科也是我擅长的,你的主治医师仍然是我。你逃不出本王的手掌心啦!”配以夸张的双手一举。


“……”Lee看得一愣一愣,被看被冷场的人颇为尴尬的慢慢放下手,英俊的男人却说话了。


他说,面色严肃又疑惑的:“这叫什么坏消息?对我来说再好不过了。”


Orlando再一次体会到恋爱小说里那些男主角们遇见傻蛋女主角砰然心动的感觉。他走过去给了Lee一个大大的拥抱。


当然,在Lee送他到了停车场后,今天份的晚安吻也完成了。


患者如愿早早继续故事。


“噢,魔法师先生。”神官先国王一步冲他走过来,“在此之前我们似乎都只听闻过对方名字而未接触过呢。”


“神官大人。”魔术师警惕的看着他,礼貌的略一点头。


“既然是魔法师这样神秘的职业,想必您也是一位智者一样的人物,”神官也不在意,他指着沙盘,宽大的袖子口伸出留着长指甲的手来,“能否给我们年轻的国王陛下,你的「婚约对象」,一个缓解窘境的好主意呢?”


“……”Lee挑眉,他注意到从他进来起除了刚看到他吃惊了一瞬以外,国王一直是面无表情的。


“My lord.”Lee永远把哄国王摆在一切公事之前,“是我的到来让你现在如此烦闷吗?”


“对。”国王不客气的应下。


Lee笑了,愠色从他嘴角蔓出来,“那你为什么之前不告诉我你时刻处于亡国威胁和担忧之中?你明明知道我不论如何绝对会支持和帮助你。”


“Lee,”国王终于看向他,目光灼灼,“这是生死存亡的事情,你只是一个外来的旅行者,魔法师。我并你不愿把你也牵连进来。”


“……我是外人?不可信任?”


“你是外人,我真心信任。”


“不Orlando,我绝不是外人。”他没有注意到他刚才直呼了国王名号,被判为外人令他失望又恼怒,“至少在这个国家里,没有任何人会比我更爱你。”


他才不管边上有没有旁观者,只要对方听到了这句话就行。


结果理所当然,国王再一次妥协了,他没精打采忧虑重重的和他大致交待了一下,轻声问:“最爱我的魔法师大人,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兵力不足其实不是什么致命问题……”Lee低头凝视他,“只要兵法得当以少胜多并非难事。”


三双眼睛齐刷刷的看着他。


“我们可以兵分两路,一队率较弱人较多的部分与敌军正面交锋,等到他们倾巢而出,另一队精锐队伍就从他们后面开个突袭,前后夹击,说不定能够取胜。”


国王露出赞赏的表情:“哇Lee.”


“这是个好办法,魔法师大人。”神官旁边的人赶紧追捧。


“那么第一队就交给我吧。”国王双手搭上腰带,“国王的亲征更能使他们信服。”


“Orli这太冒险了……”


“这是把你的「好办法」发挥到极致的措施之一,不用劝我了。”国王不容置喙的摆手,他开始思考起带领第二个队的人选,“宫中得留一个人主持大局啊。”


“我认为,既然这样,第二部队就交由神官大人比较好。”


神官和他的仆人表情十分震惊。


“既然率领精锐部队自然要有稳固军心的威望和实力,”Lee苦笑着解释,“除了坚持当诱饵的国王,就只有神官大人做得到了。”


“……你说得对。”国王被说服了,于是这件事定了下来。


临走时国王亲了亲他的脸,扬着的脸上安抚的微笑与自信并存:“等我带来胜利,然后我们将在这个从此象征平和的国度,度过你我所期待的以后。”


Lee醒来是在清晨,窗外熟悉的清脆鸟鸣都夹掺露珠的气息,他深吸一口气再吐出,好像排尽脑中浊气。有一点说不出味道的不对劲盘踞在他心头,而他现在只能暂且解释为很多事来得太突然,他的大脑一时难以接受。


这个时间早得食堂甚至还未开张,洗漱后的Lee鬼使神差走到了专门为住院的病患设计的后花园。这也是他最近才喜欢上的地方,在早晨的治疗结束后,和医生一起在这里头走走谈话也算他一天里最喜欢的时光之一。


晨曦穿透不甚茂密的枝叶照亮小路,麻雀飞过的小小剪影一闪而过。Lee顺着石头路来到了玫瑰园。很明显今天的早起者不止他一个,诗人坐在老榕树下的木凳上,正看着木凳前的红玫瑰发呆。


“早上好,Lee.”诗人头也不抬,Lee这才发现他形容枯槁和昨日判若两人,「回光返照」这个词在他脑海里闪过,他冥冥之中已经知道了这就是真相,然而在惊愕之下他还是不动声色尽量普通的回了句早坐在了诗人身边,他无法不注意诗人身上越来越少的生机。


“你知道我是怎么和她认识的吗?”静了一会儿,诗人忽然问。


“你和你的妻子?”


“对。”诗人露出了他今天第一个笑容,浅浅的,连着好看的灰色瞳孔也浅得泛光,带着将死之人的静谧,“那时候我去中国旅游,没有跟任何旅行团,固执不肯问路又看不懂中文的后果就是,在名叫杭州的城市迷路了。大街小巷在我看来没什么区别,我甚至开始猜想我是否一直不知道自己是个路痴。然后她就出现在我身边,剪着乖巧的平刘海和短发,穿着米黄色的长裙,面对我茫然的注视目不斜视的走了过去。


神秘的力量忽然击中了我,我都想抬头寻找是否是宙斯的爱子又拿着他的小弓箭出来捣蛋了。然而我无法抬头,我的视线完全粘在了她身上。我冲上去问她——正常应该是问路作为最好的搭讪方式,但是我却问她,‘你看过《守望者》吗?’她淡定的看着我,如我所料又再一次击中我的说,‘你希望我请你喝咖啡吗?’然后我们就认识了。在咖啡馆呆了一下午,交换了电话号码。奇妙的又出现了,和她一起出了咖啡店时我突然知道应该怎么走到自己的旅店,简而言之,我认为这就是命运。然后我们相爱了。”


Lee安静的听着,他的表情微妙的跟随诗人讲述的回忆起伏,他无法从讲述者那装着满满情感的脸上移开目光。心底的某个角落又在忍不住发出节奏相似的轰鸣。


“后来她陪我来到了美国,我们没有要孩子。结婚十几年热恋过去之后,我们渐渐开始以为——只是以为,已经厌倦了对方。于是和平分手,却暗自下定决心不再往来。直到我莫名其妙体检检出了艾滋病,我的第一个想法竟然是驾车翻越整整一个州跑到她工作的地方,把她拉到医院体检。那个时候我怕极了她被我传染上这个。我丝毫没想过是不是就是她给我的,是不是我马上就要死了。我只知道,我不能看见她有事。老天没有抛弃我,她是健康的。然后我告诉了她原因,等着她骂我神经病。”


诗人说到这里忽然顿住了,比刚才更大的笑容绽放在他脸上:“但是她哭了,立刻就抱着我哭了。你知道吗,她是非常要强的女人,和她在一起快二十年,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她哭。我们承认了爱依然深刻,在她的坚持下复婚了。


到现在已经过了三年。我们一次也没再提过病的名字,我住进医院她偶尔来看我,也丝毫不摆出不舍的样子。但是我怎么会不知道呢,她装得有多平静,就有多难过,这几年她是过着多么痛苦的日子。而我还要再让她哭一次……”


Lee这才清晰的看到一行清亮的泪流下诗人的脸颊,在他迅速把脸埋进双手手掌的前一秒滑到下巴滴落下来。


“我原以为我能坦然接受我的死亡了……但是我一想到之后的我要前往一个没有她的世界,而她要独自一个人活在这抛弃我的世界上了,我就再也不能面对这种现实……我好后悔 为什么当时要遵从卑劣的渴望答应她的复合,我为什么不孤零零死掉……”


像是不断放映的万花筒卡在蓝绿色的那一面,悲伤的色彩淹没了诗人,遮盖了他身上最后的生机。


最后诗人说,他不像在诉说,而更像是独自喟叹命运低喃:“※我曾经幻想,但现在我把它们抛弃了。遵循那错望的道路,我踩到荆棘,才晓得他们不是花朵。”


此时太阳才完全升起把光芒洒在他们身上,Lee却感觉不到任何一丝暖意。


他们分开没多久,Lee享用了一顿索然无味的早餐回到病房所在的走廊,就看见了提早到来得有点不正常的医生。


Orlando看着他,微向下的眉毛与嘴角弧度构出一个别具风味的肃穆表情。不远处传来人群的喧闹和讨论,那是诗人病房的方向。Lee大概能猜到是他早就知道的事发生了,他走向了担忧他的医生。


“我知道会有这一刻,我的确是他的朋友,但我明白无能为力。”他拉住医生的手牵着他向前,“你不用担心我。”


Orlando收回注视着Lee的视线平视向吵闹的前头,似乎不甚信任的轻飘飘一句“那就好”。


实际上并不好,因为走到近处Lee才看见,一圈白衣服的医护人员中间,诗人的妻子也来了。她跪在床边目不转睛的看着从此与她天人永隔的爱人,面色哀戚隐忍,但所有人都知道她的情绪已逼近崩溃的临界点。


Lee他们决定送诗人最后一程,所以守在了病房门口远远看着,已经松开的手各自插在兜里,直到口袋都变得有湿意他才惊觉手心出了如此多的冷汗。


太平间的推车很快到来,就在一切收拾妥当诗人被推到了门口即将出去的那一刻,女人忽然扑了上来。


她似乎在喊着诗人的名字,用最能表达她此刻深入骨髓的痛感的母语,一声一声诉尽永恒别离。这幅画面与他最为恐惧的某种未来重叠,化作利刃直直刺进Lee的心里。


他开始发抖了,晕眩又开始噬咬他的大脑,面前的一切都宛如近视者眼中的远景,模糊不清,界限融化。忽然有人握上他冰凉的左手,小心翼翼的,带着仿佛亘古不变的温暖。Lee低头看见Orlando没有看着他的视线,那些睫毛都沮丧的搭着,他握着Lee的手却用上坚定的安慰力道。


他想说点什么安抚Orlando表示自己没用乱想,他很好很没事。然而他做不到,在想到会有失去手心温度的此刻,他已被吞噬。



诗人的病房被收拾了个干净,而他的病友直到看见他曾存在的痕迹一点一点消失才真正了解到他的死亡。


Orlando一直与他寸步不离,说不上是为了安抚明显情绪有变的Lee还是宽慰他自己的不安。


的确不是胃癌,可谁又知道它是什么呢?Lee这才从被爱情蒙蔽的迷雾里走出来,面对他早就应该面对的现实。他的思想在妄想症后即与身体脱离,所以他并没有常人所说“我的身体状况我很清楚”的感觉,他常常不敢相信自己思想想到的,却感受不到身体想要传达给他的。


就像现在,他还是感冒了。义无反顾的。医生则认命的第一时间拿着消炎针。


Lee慵懒的靠上被细心垫高的床栏杆,偏头斜睨正在收拾针筒药品的医生,他看着那片被长长睫毛投下的阴影忽然笑了:“我很想去看海。”


Orlando头也不抬:“你以前没有去过吗。”


Lee摇头,想起他看不到,轻声回答:“不,从未看过。我治疗了七年,有三年一直住在医院,他们并不允许我去海边,他们总是认为我如果被海的模样声音吸引,被妄想症煽动得丧失理智,会直接忘却一切走向深海,”他迎上Orlando惊诧的目光,“然后坠进地狱里去。”


“……不。”片刻医生才反应过来,他的语气轻缓笃定,“你不会坠入地狱的。”


Lee平静的看着他。


“你好好休息。”Orlando直起腰子把笔扣上记事本,边叮嘱边打量四周,确定无人后迅速俯身在Lee嘴唇上配合的轻啄一下,“别想太多。”


Lee乖顺的点头,看着医生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然后转身离去的背影,嘴角垮了下来。可是Orly,不是我找上幻想,是他找上我。在过去和现在无数个日日夜夜里,纠缠不休。


疲惫拢上他原本透亮的眼眸,他缓缓闭上眼。


在国王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劝说下,魔术师同意暂留担任主持宫内局面的任务,清晨军队浩浩荡荡出发,算算时间此刻应该已经交锋了。


雄浑的战鼓声响起,Lee回神,取过桌上的佩剑急匆匆向外走。从这个国家最高的高塔上可以看见沙漠上的战事,说不定他还能目睹他的国王以少胜多破敌的那一瞬间。在他迈大步子不由自主踏着鼓点走过一个又一个走廊和一个又一个转角时,他眼角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经常跟在神官旁边的,身材矮小面容猥琐的男人。似乎是副官一类的存在。


现在神官应该在战场另一端待命,他的亲信也应该陪在他身边,为什么身为副官的他会在这里?


一阵强烈的不好的预感骤然击中Lee,改变了他的步伐,使他用几乎是小跑的速度冲向鬼鬼祟祟背着一个大包袱的副官。


脚步声在空旷走廊里被放大,矮小的男人听见声音一转头,看清Lee的那一刻,类似“你怎么在这里”的惊恐出现在他脸上,他转回头飞快的想要逃跑。已经追到面前的Lee长手一捞,只揪住了他的包袱一角,绸缎包裹被扯开,叮叮当当金银珠宝散落一地。


“……”Lee松开手,瞪着地上金灿灿的东西,慢慢抬头看着僵住的副官,“你这是要去哪里?”


“……哼、跟你,跟你有什么关系?!”死到临头却骤然嘴硬起来,副官表情一变恶狠狠斥责他,蹲下身慌忙捡拾珠宝。盖过宝石的剑锋刀光只在他面前一闪,透凉的剑刃就抵在了他的脖子上。副官刹那僵硬,他的手还保持捡的动作,身体动也不敢动的颤颤巍巍抬头。逆光里被认定为魔法师的旅行者注视着他灰绿色的眼睛里似有冰冷的火焰燃烧,连带眉与眼都与即将斩断他的脖子的剑意相同。


“告诉我。”压下因对未知的不安揣测和烦躁怒意,Lee重复。


“不……这不是我的错啊!!”副官突然激动起来,蹲着的姿势让他肌肉酸痛他却不敢站起来,急于撇清关系保住性命,装饰过头的无辜悲愤从他话语里溢出来,“都是神官……都是那个王八蛋的主意!!”


Lee瞳孔骤缩怒吼:“说重点!”


“这个国家要完啦!”副官猛然抬头咆哮,因惊恐导致的表情扭曲得看起来像是在笑,“哈哈哈哈哈哈,神官大人从国王还是个小屁孩开始就在他父王边上做事了,好不容易盼到老头子死了,结果这个小屁孩还很有手段。不论软硬明里暗里都警惕得很,死死握住兵权不放。神官大人都把王侯蹿得造反叛国了,小屁孩宁可自己忙个天昏地暗都还是不分兵权。他都在想要不要来硬的直接下毒了,结果你就出现了,知道吗,一个莫名其妙的旅行者,莫名其妙夺得了国王的亲睐和信任!他甚至怀疑你是神派来帮助他的天使,把他求之不得几十年的东西从国王手里拿出来交到他怀里!因为你精妙的兵法!他拿到了兵权!以及一个借他人之手永久除掉后患的机会!”


浑身的血液刹那变得冰凉,Lee看着叫嚣的副官,他的确在笑。这个可怜虫在用他最后的生命表达对他这个害死国王的「国王的爱人」的嘲笑。


铺天盖地的绝望笼罩了他,牵动逃避现实否认可能的想法紧紧捲住他的心脏。


他是在胸口剧烈的疼痛中醒来的,大口呼吸却仍然觉得肺部要爆炸,胸口一阵一阵的钝痛感简直能要了他的命。Lee忽然明白了接下去的梦境是什么,他将亲眼见证他的爱人的死亡,因为他的「好主意」。


如果有什么办法能够阻隔「未来」的到来,就只有阻隔梦境这一个办法。


他不能不睡,善于察颜观色的医生会在第一时间拆穿他,所幸前几年被噩梦纠缠时匹配的安眠药现在还在他身上,现在或许是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Lee猜自己应该去做一个演员。赢得的奖项垒起来说不定能比他更高。


他完美的瞒过了医生,平安正常的度过了这一天。甚至到送别Orlando微笑着祝他好梦时,他仍能平静的回以祥和笑容。


Lee独自坐在床上,灰白墙壁映衬下他不甚厚却宽的背影像一堵颓圮残垣,只静了一会儿,他从枕头下摸出那瓶药。


这种药其实对于他来说弊大于利,一切作用于精神的药物都会在一定程度上破坏大脑本身的调节机制,对妄想症已经颇为严重的他更是伤害量巨大。但是为了避免亲眼见证或面对某个画面的降临,付出什么代价他都无所谓。如果没


最后理通一遍想法,Lee停止端详手中小小的药瓶打算拧开瓶盖。


就像电影里演的——它们取材于真实生活,自然具有部分可信度和现实度——每个反派在做坏事时都不是一帆风顺的,总会被某个人撞破阴谋。这一次撞破的是主角本人。


“我忘了车钥匙……”去而复返的Orlando说着推开门,Lee静止在拧瓶盖的动作。


“…那是什么,Lee?”医生站在门外泄露出来的光里,他在说话,却有种一言不发的静谧。


“并没有什么,Orli.”Lee放下手。


“……有什么妨碍了你的睡眠。”医生慢慢走过来,初始明亮的光在他眼睛里暗了下来,“我认识它。”


总会有要坦白的时候,只是这一刻来得有点太快。黑色的泥土攀上他的心脏,包裹住一切忍不住逃逸的懦弱心软,Lee看了眼他的表情,快速的露出一个敷衍的笑,干脆把药倒在手上。


Orlando皱眉:“你不能吃这个。”


Lee只是停顿了一下,他说了第一句表明态度的话:“我不得不吃。”


“……你为什么不肯告诉我到底怎么了?”医生眼睛里甚至攀上了委屈,这让Lee更加深恶痛绝自己,他痛苦的皱眉闭眼拒绝回答。而得不到回应的医生也面露愠色,他伸出手没经过什么反抗的拿过固执的患者手上的药瓶:“你不能吃。”


话音落下Lee偏着头不愿意看他,超越无奈的沮丧令Orlando再也待不下去,他扭头走出了病房,带上门的力度却还是体贴微响的。


Lee竖起耳朵听着,等到医生的脚步越来越远才又从枕头下摸出一瓶还未开封的相同的药来。


他没有说谎,他已经回答了他,他不得不吃。


为了不让自己亲眼见证他的死亡。


TBC.


给诸位一个缓冲时间,请保持情绪翻下一面阅读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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